張邦廉 解禪說道話易經

張邦廉 解禪說道話易經

2017年1月25日 星期三

《碧岩錄解》第七十九,投子便打


僧問舒州投子山大同禪師:一且聲是佛聲是否?投子雲:是。
僧雲:和尚莫撒尿壺作沸碗鳴聲。投子便打。
又問: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是否?投子雲:是。
僧雲:喚和尚作一頭驢得麼?投子便打。

  回答前不仔細考量,陷到對方問話的陷阱裡面去,投子這回臉丟得可大了!

  言語當中本身就自帶有矛盾命題的,數學把它們一律稱之作「悖論」。譬如:

  某甲告訴乙說:「上帝是萬能的」。乙說:「上帝是萬能的,上帝能否造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呢?」這是有名的上帝萬能的悖論。因為上帝既然萬能,那麼就一定要能造。而造了這樣的石頭,自己又搬不動,這就是顯然的矛盾。同樣的例子,「一切唯心造」,也是有問題的。試問若一切唯心造,那麼心由誰造?

  投子投子,機輪無阻。
  放一得二,同彼同此。
  可憐無限弄潮人,畢竟還落潮中死。
  忽然活,百川倒流鬧湉湉。

  投子的問題是,沒有把佛放下,把經放下,或者說放得不夠徹底。問話的僧人自然是明白這點的,所以才設下了陷阱專等他上鉤。第一句問話「撒尿壺跟沸碗鳴」還好,僧人或許只想開一下玩笑,可「投子便打」,這反應未免有點出奇的大,可見投子主要不是因為自己被嘲而作出的回應,是惱怨對方把「佛聲」比作是尿壺聲。

  第二問的麻煩比較大。對方既然知道了你的回應是這麼粗魯,就乾脆用「粗言細語」來暗諷「便打」行為的失當。「喚和尚作一頭驢子」嚴格說並非什麼粗言,會被投子認作是粗言,完全是被上一句「粗言細語」誤導而先入為主的認定對方會用粗言來說自己。「投子又打」打什麼呢?就算驢子是粗言,粗言也沒粗暴來得那麼不堪。所以雪竇說他:「可憐無限弄潮人,畢竟還落潮中死。」「忽然活」,是形容後世的評論,所以用「百穿倒流」。「機輪無阻」亦同,機輪是歷史巨輪,機輪無阻意謂提供後世談資。




2017年1月17日 星期二

《碧岩錄解》第七十八,十六開士



古印度有十六開士,于浴僧時隨例入浴,忽悟水因,諸禪德作麼生會?他道妙觸宣明,成佛子住,也須七穿八穴始得。


這段文字,公案跟佛經所述有不小差異,很值得研究。先看《楞嚴經》所載,由於文字不太好懂,因此我們逐句逐句說明如下:

   楞嚴會上,跋陀婆羅(圓通菩薩中的第五位,又名觸塵圓通跋陀婆羅。)
  和十六開士(開士是修行的一種等級,其中便包括菩薩。)
  于浴僧時隨例入浴(浴僧是浴僧日,浴僧日這天,按例入浴。)
  忽悟水因(先別管什麼水因)
  諸禪德作麼生會?(大家知道我悟到什麼了嗎?)
  他道妙觸宣明(佛書上寫:悟出「水不洗塵,亦不洗體。」)
  成佛子住,也須七穿八穴始得。

  最後這一句需要考究一下。因為一般佛書或者解經的人,都是把「水不洗塵,亦不洗體。」當成是無上的解脫了,因此「七穿八穴」就成了一種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神通。

  這種解說什麼地方有問題呢?問題在於沒聽出「忽悟水因」的弦外之音。水不洗塵亦不洗體意味著什麼?其實是水只能潔淨人的身體,卻不能淨化人的心靈。所以人若想心靈淨化,成為佛地,就必需努力修持,直達通曉萬物之理才算數。這才是七穿八穴的真義。因此雪竇頌曰:

  了事衲僧消一個,長連床上展腳臥。
  夢中曾說悟圓通,香水洗來驀面唾。

  換言之,就跋陀婆羅而言,這句「水不洗塵,亦不洗體。」不過是當時應景的隨興發揮而已,因為正好是浴僧日。若不去做深入的理解,而把它當成至理、或甚至是無上的解脫,那就會像雪竇頌詞當中所說的身體也不洗了,然後整天躺在床上做著圓通的白日夢。



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

《碧岩錄解》第第七十六,吃飯也未




丹霞禪師問僧:甚處來?
僧雲:山下來。
霞雲:吃飯了也未?
僧雲:吃飯了。
霞雲:將飯來與汝吃底人,還具眼麼?
僧無語。
長慶問保福:將飯與人吃,報恩有份,為什麼不具眼?
保福雲:施者受者,兩俱瞎漢。
長慶雲:盡其機來,還成瞎否?
保福雲:道我瞎得麼?


  任何靠雙手,靠本事正正當當賺錢的,都是修行,也都功德俱足,不用去供養三寶,也不去因此行善。

  盡機不成瞎,按牛頭吃草。
  四七二三諸祖師,寶器持來成過咎。
  過咎深,天上人間同陸沉。

  不是嗎?這段雪竇禪師的頌詞寫得明明白白,對當世的佛教風氣的問責之深。詞中四七指的是西天印度二十八祖,二三則指東土六祖。這是佛教的世傳法系,這些祖師傳下來的寶器,怎麼最終成了過咎了呢?且這些過咎還深到天上人間同陸沉的地步?

  乍看公案有點奇怪,一般人供養和尚,供養三寶,這不是功德一件嗎?而就算不是功德,那麼就當結緣,盡盡機緣,又為什麼丹霞跟保福都要說他們瞎了呢?原來這裡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出家人是不是理所當然該接受別人的供養呢?當然不是。這真是很奇怪的一種風氣,不信的話,大家隨便舉一本經,試問經上是不是都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地寫著,釋迦當初吃飯的方式是「乞食」。乞食會等於供養嗎?這樣淺而又淺的道理都看不出來,甚至還洋洋自得,用功德服報壓人,這難道不算瞎了眼又算什麼?



2017年1月3日 星期二

《碧岩錄解》第七十五,烏臼屈棒



僧從定州石藏禪師會裡,來到烏臼。
烏臼禪師問:〈定州法道如何?〉
僧答:〈不別。〉
烏臼云:〈若不別,便轉彼中去。〉便打。
僧雲:〈棒頭有眼,不得草草打人,〉
烏臼:〈今日打著一個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
烏臼:〈屈棒原來有人吃在。〉僧轉身:〈爭奈棒柄在和尚手裡。〉
烏臼:〈汝若要,山僧回與汝。〉僧近前奪烏臼手中棒,打烏臼三下。
烏臼:〈屈棒區棒。〉僧雲:〈有人吃在。〉
烏臼:〈草草打著個漢。〉僧便禮拜。
烏臼:〈和尚卻憑麼去也。〉僧大笑而出。


  兩個和尚互逞機鋒,但由於主題無關乎禪,所以公案的意義不大,應當作為小品來看。

  烏臼的道行不高。第一次人家不知道虛實,挨一棒沒話說。但第二次再三棒下去,就有招數用老,黔驢技窮的感覺。等到和尚轉身要走,他又不服氣自己被拿來和定州石藏禪師相提,想留人,不料不打自招說了句「屈棒」。這下形勢逆轉,和尚搶到了機,回頭奪下棒柄,反打烏臼三下。剩下來當然都是垃圾話了,和尚禮拜,和尚大笑,和尚轉身走,都只是為反敗為勝而樂,無關乎禪的體悟。雪竇禪師說:

  喚即易,遣則難,互換機鋒仔細看。
  劫石堅來尤可壞,滄溟深處立須乾。
  烏臼老,烏臼老,幾何般,與他杓柄太無端。


  能耐不夠,就別留人,白打了兩下應該適可而止。須知海也會枯石也會爛,所以不能不信邪。烏臼就犯了這毛病,結果請鬼容易送鬼難,弄得自己最後下不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