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之後的愛因斯坦是個什麼樣的概念？無非是自我標榜。問題是，這樣的自我標榜對前人而言是增光呢？還是減色？很顯然，李白之後不會有李白，同樣愛因斯坦之後不會有愛因斯坦，而後李白的李白，後愛因斯坦的愛因斯坦，都只能得到他們的一個片面。
那麼，佛如何？
《碧岩錄》有兩則非常難懂的公案，分別是第十四則的〈對一說〉及第十五則的〈倒一說〉，先看第十四則：
僧問雲門禪師：「如何是一代時教？」雲門云：「對一說。」
且聽雪竇禪師頌來：
對一說，太孤絕，無孔鐵錘重下楔。
閻浮樹下笑呵呵，昨夜驪龍拗角折。
別！別！韶陽老人得一橛。
上文提及，後人對前人只能是創造，不能模仿。這樣創造出來的語言便稱做是「對一說」，如大乘在小乘的基礎上創造，而禪宗則在大乘的基礎上創造。由此可見，「對一說」不但不會減損前人的光彩，相反的，還能適當地補足前人的隙漏，就像是無孔鐵錘重重的一擊，將原來的舊思想中的鬆散部分重新牢固起來。
相傳釋迦成道後住世四十九年，開談三百六十會，謂之「一代時教」。姑不論這段傳說的真假性如何，問題是現在做為一個後人，有必要整天一個腦袋念茲在茲的就是釋迦這三百六十會的所言所教嗎？這難道不是：
閻浮樹下笑呵呵，昨夜驪龍拗角折。
驪龍是指神話，就像一堆人會集在閻浮樹（古印度）下，拿著驪龍拗角的神話當正經，你一句我一句鬧得興高采烈不可開交，然而小心別樂極生悲，韶陽老人（雲門文偃禪師）手裡的木棒，正準備隨時給你一記當頭棒喝呢！
再試想，嘴巴口口聲聲「當下」，腦袋思想卻停留在數千年前又是怎樣的一種光景？這能看清全貌嗎？當然不能。不能看清全貌，而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那麼佛學又焉能例外？所以第十五則反過來有僧問雲門禪師：「不是目前機，亦非目前事時，如何？」雲門的回答便是：「倒一說。」
雪竇禪師頌云：
倒一說，分一節，同死同生為君訣。
八萬四千非鳳毛，三十三人入虎穴。
別！別！擾擾忽忽水裡月。
看不清全貌（分一節），瞎子摸象又如何？摸到那就說那吧！反正誇大其辭又不犯罪，世間還怕沒有人跟隨嗎（同生同死為君訣）？然而，人們為什麼不想想，當初釋迦靈山法會，人數最多時號稱有八萬四千眾（八萬四千非鳳毛，非鳳毛形容其眾），輾轉千餘年間，究竟能有幾人窺其堂奧呢？就算把傳說的從摩訶迦葉到達摩的西天二十八祖，再加上東土五祖慧遠、僧粲、道信、弘忍、慧能，也不過三十三之數，可見一切自有其因緣，就顧好自己的修行吧！虛名不過一場鏡花水月，何苦費盡一生追逐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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